腾冲守土人
腾冲守土人(节选)
◎ 伊蒙红木 (佤族)
和顺随笔
不知在哪个蛮荒的岁月,现在的守土人的祖先占据了腾冲丰美的山林、宽阔的土地,曾经繁盛一时。有和顺人说,腾冲城南门外四宝街曾经是守土人的街子,其他人不得摆摊,历代官员遵从这个规矩。还说,下西街白果巷原本是佤族巷。这些曾经强悍、兴旺的守土人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被分散、融解,和其他民族杂居,本民族的文化不断被时间、环境侵蚀。如今,他们人数很少,几乎没有了原生的本民族的语言、服饰,生活生产习俗和汉人没有显著的区别。有一点,像磐石一样坚硬,坚守于内心,血脉相承的认祖归宗情怀。
二〇一〇年十月,和七十高龄还一直坚持做佤文化研究的
这个站点就在和顺一座仿古楼里。楼主是
房上最高楼层外侧分别悬挂“进士楼”和“至孝楼”匾额。这楼便比别处多了几分文气。显然,他家出现过光宗耀祖的人物。
三楼,打开窗户,和顺民居尽在眼前。一些守土人家就藏在这些有个性的民居中。
和顺是个古镇,自然少不了小桥流水人家。来旅游的人络绎不绝。马帮文化、古丝绸之路遗留的文明、到此落户且经久不衰的中原文化、归乡华侨的洋气和商贾豪富的霸气统统汇聚在这里。
在和顺,单是缅甸勐拱翡翠玉石、琳琅满目的翡翠饰物就让我沉醉。更不用说民居房门外看起来有些古老的石鼓墩、旧迹累累但依旧看见昔日风华与繁复、文气扑面的四合院天井房、名人旧居、滇西抗战纪念馆、被装饰点缀得流金溢彩的仿古建筑、被踩滑跺凹的青石板路、曲里拐弯的巷道、古朴厚实的石拱门……每一处开阔或狭窄的地方都散发着和现代城市完全不同的味道。那是原生土石的味道,木的味道,马的味道,汗的味道,时间的味道,八卦的味道,还有洞经音乐的奇异味道。
行走在和顺就像是行走在一段凝固的陈旧的时间里。守土人遗留的无法消散的味道让我舒适,销魂,宁静。
和顺,风花雪月静若处子,明如秋湖。温软、祥和四野开放。就是和顺湿地,也带有亲和力量,让我不能不去涉足。
那里,天水明净,竹筏悠然,周围田畴富庶,环境宜人,
和这古镇相映成趣。
吸引我的还有
腾冲被誉为翡翠城,自古和缅甸往来,佤王拥有玉器顺理成章。
遥想佤王
一
一个王者的精气神,结在历史的深处,是一朵耐住寂寞的石花。几百年如一日地春暖花开。艳丽的念想、狡诈的表达技巧都无法撬落一片花瓣。时间的霸道,削去了关于他的细枝末节。他的石花,就在大地的中央,坐看风起云涌,日出月落。
据说,那是十三世纪的事了。成吉思汗的大兵南下,铁骑所到之处,万草伏地。
装备精良的军队征至腾冲,一路杀到和顺,势如破竹。安居于此的各少数民族被驱赶,如鸟兽散。元朝佤王李蒲蛮是一位了不起的民族英雄。唯独他,带兵顽强抵抗。
后人,没人知道这位守土人、真正的王者的真名,他的英勇和他的王位一样坚固。蒲蛮、濮蛮也包括腾冲守土人,是濮人支系。他的名字,从族系的硬骨头上长出绿叶。人们都叫他“李蒲蛮”,像一棵树,这个名字在守土人的院子里生根,舒展绿叶如云。像一座山,这个名字在我朴实的想念里坚硬,脚踏大地头顶蓝天。
二
甘蔗寨位于高黎贡山以西,大盈江上游,海拔
佤王李如楷,生于一八三五年,卒于一九一七年。这位末代佤王,他的神貌根植在甘蔗寨守土人心里并被人们代代传讲。
据说,佤王浓眉大眼,皮肤黝黑发亮,性情刚直,爱憎分明。他青布包头青布衫,青布带子系腰间。佤王以清风明月的身形教化族众,做人要勤俭、刚直。
佤王的铜头烟锅,用紫观音做烟杆,铜头、烟袋子各重约半斤,但不因铜头重半斤才一直叼在守土人的嘴上。它是击打慵懒的重头炮。见人磨磨蹭蹭不干活,佤王伸出烟锅,用烟锅头打人,一边训斥一边赶他们去干活。
佤王也关心体贴他的百姓,吃饭时间你如到他家里,他就亲切地问:“吃饭了没有?家里有没有米?”你吃过没吃过他都说:“快坐下来,做什么也要吃饭,身体是本钱,别客气,想吃什么自己夹,要知道,都是自己人,不能吃假饭。家中没有米就拿去几升,生活上要小心,不能浪费,要会节省,有点余存,有灯碟打米吃不完的智慧。”“灯碟打米吃不完”,佤王的这一忠告,像守山的猛虎,在守土人的米柜里盘踞了很多年。
佤王平时喜看古书,勤于笔耕,注重农事,兴修水利。“一箩渣子(沙石)一箩巴子(贝壳等货币)”,守土人这样形容当时兴修水利、开山的千辛万苦。佤王率领族众经营家园的气魄和执著精神,在渣子和巴子的传说里变成金子。
时间削铁如泥。那些曾经完整的故事被切碎,在守土人的句子里纷纷扬扬。
守土人说,人老了,铁打的身体也会倒。佤王享年八十二岁。人们把他葬在甘蔗寨良子坡西南李氏祖坟地,并给他砌了坟墓,他的墓在当时当地,算得上是大墓。居住在缅甸北部、中国沧源等阿佤山区的巴绕克人,一般不堆垒坟墓,而腾冲的佤族都有建墓立碑的习俗。
没有佤王的日子,守土人把丝丝缕缕的故事搓成线,从奶奶的拇指拴到孙子的拇指上。
十撮伙头军及后裔
凹凸不平的火山石不客气地打磨守土人的脚底板,厚实与粗糙硬结出不怕锐利的坚壳。荆棘之上,守土人行走如飞。
有史书记载,佤族先民男女骁勇善战,骑马不用马鞍,跣足,衣短甲,仅遮蔽胸腹而已,股膝露,作战善于用枪、铲、弩箭、刀、矛。奇特本领,在蛮朴的岁月里,让守土人赢得的赞誉像开了一地的苦荞花。于是,驰骋征战,牺牲,荣归,灿烂与肃杀,繁盛与衰败在他们的历史里毒蛇一样纠缠。
《史记·大宛列传》记载:“昆明之属……其西可千余里,有乘象国,名曰滇越,而蜀贾奸其物者或至焉。”
据说,乘象国时期,就有伙头军。这伙头军在明朝属于助征员。平时伙头军主要管理粮饷,这在
这些装备并不精良的世袭伙头军,自明朝到清朝,频繁地参与战事,身家性命和英武的气概一同在箭镞和枪尖上打秋千。
麓川,当为喜马拉雅山余脉高黎贡周围及西南边塞一带至中缅边界之地。此地,多民族杂居。明朝朱元璋统治时期,思氏据地称雄,横出一把令朝廷生畏的寒剑,反叛朝廷。
公元一四四一年至一四四八年朝廷派兵部尚书王骥三次征讨,有的战事失利。于是,李蒲蛮部落十撮伙头军五千余人被征用。朝廷终于扭转战局,转败为胜。
王骥启奏皇上,朝廷对十撮部落人进行赏赐,对荷花池、甘蔗寨一带的守土人封赏一望之地(眼力所望见的范围):蔺家寨风吹坡(腊油坡)直望到油松岭、萝卜坝,到甘蔗寨,又连到东北方向的镇夷关、官坡头至和顺地界,都封归守土人,由李蒲蛮子孙世袭王十撮兵部落管辖,并刻石为证。
清朝,战事纷扰,伙头军屡建奇功,每次胜利都有封赏,然而,获赏的土地常被其他民族霸占。为清除有关土地纠纷,立了《议田晟》碑。此碑现立于甘蔗寨戏楼前。历经二百三十多年的石碑是守土人浴血奋战硕果的标记,更是守土人鲜血与战绩的墓碑。它昂首立在甘蔗寨戏楼前的一角,和时间、风雨、尘土打成一片。
失与得之间,没有精准的便于衡量的杠杆。于是,它和守土人选择沉默。然而,事实上,历年来大面积的伤亡,像锋利的大刀,迅猛砍削守土人的人口,他们的力量在岁月的流逝中消减。随军征战,置边屯田,战事淤积起来的后遗症,把守土人族群咬得支离破碎。曾经饱满的故园,溶解出遍地缕缕哀烟。
几百年之后,十撮伙头军后裔王保强似乎还能嗅到随时间漂来的战火的味道。六十多岁的王保强是甘蔗寨二社社长,是十撮伙头军第十撮后人。他在自家的院子里耍起武术的时候,丝毫不敢懈怠。刀、拳、长矛,这些昔日兵士必学的武术,在他舞动的瞬间为他的技艺增添了一丝历史的厚重感。
王保强自述:“十撮伙头军王家军为首,王家岗守卫为大伙。当时的王家岗负责雨伞至镇夷关的保安工作。王生科的牛厩是枪杀人的地方,我们王家岗就在那点设防。我爷(父亲)王立全是世袭师爷。”
十撮伙头军,在古代,时盛时衰,起起伏伏,或许绵延了近千年,它的功绩,不仅仅是参与朝廷大大小小的战役、戍守祖国西南边地,它还是濮人支系巴绕克人世居腾冲,铜墙铁壁一样的证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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